林家媽媽被項念念扯著要一起上救護車。

她十分不情願，沖項念念大聲嚷“你這是幹嘛呢，幹嘛呢，我又不是家屬。”

項念念冷笑一聲“我朋友是為了救你孫女才受重傷的，你不說一聲謝謝也就算了，好歹跟著去看看吧。”

林家媽媽一臉不耐煩，試圖甩開項念念的手，誰知道項念念看似瘦弱力氣卻不小，她居然甩不開。

“你放開我，放開！”林家媽媽急了“又不是我要他救的，又沒誰逼他救！”

圍觀群眾立刻炸開了鍋，紛紛指責林家媽媽忘恩負義，不跟著去就不跟著去唄，居然還說這樣的話。

這是人說的話麽，要不是人家好心，她孫女哪裏還能活蹦亂跳的。

戴著口哨的年輕人第一個跳了出來“大媽，您這話就不對了，再怎麽說人家也是為了救你孫女受傷的，不是說人家就是挾恩圖報什麽的，好歹您跟著看看得去看看呀。”

躺在救護車上林天成剛好可以看到自己母親的側臉，顴骨很高，整個側臉刀削一般冷峻。

他突然想起以前上大學時候的麥子，那時候麥子也是個文藝女青年，跟自己在一個文學社裏。麥子喜歡張愛玲，喜歡她的《金鎖記》，戀愛的時候她還會溫柔的給他讀裏面的句子。

過了這許多年，那些早已模糊的句子突然在腦海裏清晰起來。

他想起來張愛玲說曹七巧顴骨很高，像兩把剃刀，說她三十年來帶著黃金的枷，用那沈重枷角劈殺了幾個人，沒死的也送了半條命。

那一刻他突然把自己的母親和曹七巧聯系到了一起。

這麽多年，他不是不知道自己母親自私，他只是覺得她都是為了自己家人好，自私也都是對外人，這只是一種稍微過頭的勤勞儉樸罷了。

醫生有點不耐煩了“快點快點，這是幹什麽呢，耽誤救人呢，家屬只需上來一個。”

“來了來了。”項念念把林家媽媽推上車，關門的時候還囑咐她“到醫院順便給妮妮膝蓋上點藥。”

救護車又“嗚哇嗚哇”的開走了。

戴著哨子的小夥子看著面帶著勝利微笑的項念念，十分不解“你就這樣放心那個自私自利的老太婆陪著你朋友去醫院？”

“放心啊，有什麽不放心的。”項念念笑。

讓他們這對自私自利從來不會為別人著想的母子相愛相殺，想想就大快人心。

“心真大。”小夥子無奈的搖搖頭“你趕緊也打個車跟著去吧。”

小夥子又給了她自己的姓名和電話，告訴她如果需要自己幫忙去警察局做證可以打電話給他。

他叫戴飛，名字倒是很符合他的陽光氣質。

項念念道了謝，連忙攔了出租車去醫院。

她不是擔心林家媽媽把林天成怎麽樣了，她是擔心醫生戳穿林天成的西洋鏡。

而救護車裏，醫生都快瘋了，他們發現車內的醫療器械集體失靈。

病人明明睜著眼睛一臉痛苦，可是儀器卻顯示他沒有呼吸沒有心跳，已經是個死人了。

副駕駛座位上，林家媽媽一直嚷著要下車下車回家，說自己孫女害怕了。

林小妮卻是臉上沒有半點害怕的神色，烏溜溜的眼睛一直盯著林天成，那種眼神就是平時看自己爸爸媽媽的眼神。

看見孫女不配合“害怕”，林家媽媽還低聲在孫女耳邊說：“妮妮，咱不去醫院，你快哭一哭，假裝哭一哭。”

林小妮卻朗聲回答她“奶奶，這個叔叔傷的很重的，好像很疼，我等一會兒幫他吹一吹他就不疼了。”

林家媽媽無語了，想狠一狠心掐她一把直接把她掐哭了，可是看到孩子那雙純凈的眼睛，又下不了手了。

那邊林天成卻不知道是被自己親媽給氣的還是疼的，翻了翻白眼昏過去了。

醫生有點急了，儀器全部失靈，這到底是死了還是活著呢？是假死休克了還是真的沒有呼吸脈搏心跳了呢？

上手一模，胸腔一聽，脈搏、心跳全無。

是死了吧。

醫護人員有點面面相覷，救護車裏的儀器每天都會檢查養護的，怎麽會出這樣的事情？

救護車“嗚哇嗚哇”的開到醫院，已經看似全無氣息的林天成被火速擡進了搶救室進行搶救。林家媽媽帶著林小妮在搶救室門口等著，現在也沒人看著她了她還是想走，但是林小妮哭著鬧著死活不肯走。

林家媽媽有點急了，想強行抱著孫女走。

林小妮突然沖著急救室大喊“爸爸，爸爸，爸爸。”

這一聲聲淒厲的叫聲像一道雷擊中了林家媽媽的心臟，她想起半年前，已經被確認當成死亡全無生機的兒子也是這樣被塞進救護車送到急救裏。她趕過來的時候，兒子身上蓋著白布，剛好要被推出急救室。他們全家哭著喊著，小妮也是這樣喊著爸爸。

“不要亂喊，那不是你爸爸。”林家媽媽想起傷心事，面色淒楚。

“爸爸，爸爸，那就是爸爸。”林小妮一直哭著。

“走了走了走了。”林家媽媽有點生氣，直接把孩子抱了起來往外走。

“林阿姨，您別急著走啊。”項念念隨後趕到，剛好把她堵上，站在那裏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林家媽媽逃跑被抓包，臉上有點訕訕的，嘟嘟囔囔說：“我不是要走，我帶孩子上洗手間呢。”

說話間，急救室的燈滅了。

醫生一臉遺憾的走出來，“很抱歉，我們已經盡力了，傷者傷勢太嚴重了，已經去了。”

“那我們去看看他最後一眼吧。”項念念平靜的說，臉上沒有半點死者家屬該有的沈痛。

林家媽媽更是抱著孩子往後躲，嫌靠近死人晦氣。

醫生眼裏露出一絲明顯的嫌惡，傷者送進來的時候他已經聽說了，是為了救一個小女孩被大貨車撞飛的，被救者的奶奶一直嚷嚷著要下車不肯陪著來醫院，現在一見果然是這樣，巴不得把自己撇的幹幹凈凈。

林家媽媽不願意去看，項念念對林小妮說：“小妮，我們進去看看叔叔吧。”

“不去不去”林家媽媽護著孫女“小孩子沾不得死人晦氣。”

“林阿姨”項念念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如果裏面躺著的是您親生兒子您會怎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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